菡笒（关注请见置顶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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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文中提及的景点都真实存在

【楔子】

世间美好的东西终将消散，而我将在繁星银河中拥抱属于你破晓的黎明，你是凌晨的霎美瞬间，你是那永恒的烟火，在我心中永远不变的美。

“那个女人怎么长的这么像那谁……叫什么来着，是叫莉迪亚·琼斯？”

“那是谁？我好似未曾听说过……”

“你怎么这么愚钝！”女人暴躁地将手揣进口袋中翻翻找找，随后掏出一张发黄褶皱的报纸塞到男人的手里，没好气地嚷道：“看呐，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！哦，不对，根本就是同一个人！”

“天哪，这个害人不浅的女人怎么还敢做一名医生？！”

“黑心医生快滚出伦敦！”

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女人的尖叫声而驻足，拿报纸上的那个女人与眼前的她对比，在发现并没有什么差别后，便指着她破口大骂。莉迪亚慌乱地想要冲上前去捂住女人的嘴，却还是愣在原地束手无策。她是一个黑心医生，将人命化为金钱的罪人。她逐渐在谩骂声中丧失了理性，疯狂地拨开眼前围在她身边的路人，奔向了诊所外阴暗的小巷子里。

“杰克，你快点出来。”

“杰克，我知道你在这里，出来吧，我求你。”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，声音都带着哭腔，她颤抖着，右手不住地抚摸着心脏，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：“我们被发现了，你知道那代表着什么。”

“哦，小姐，我想你的用词不够准确。”男人的身边散发着寒雾，他冷笑着，肆意地挑起她的下巴：“明明是小姐一个人的事情，怎能说是‘我们’呢？”

“你得帮我，先生！”莉迪亚双眸中满是不甘和哀求，她并不想向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低头，但又不得不去哀求他，为了自己的前途。

“哦？确定要我帮你吗？我想小姐你很清楚，需要我帮忙的话，你可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。”杰克盯着她的眸子，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。

“我确定！”莉迪亚眸中满是慌张与哀求的模样，被杰克一览无余。

“看来小姐是确认拿珍贵的东西和我交换了。”杰克漫不经心地说道，他眯了眯猩红的双眼，轻笑了一声，随后他的身体隐匿于雾中，摇了摇头转身离开：

“那么，如你所愿，只要小姐不后悔便是。”

“黛儿医生，你真是个好人！”

“黛儿医生简直是神医啊！”

几年后，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，变得成熟又稳重，诊所的生意也越来越好，以至于她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关掉诊所，去开了一家医院。

莉迪亚完完全全地沉迷于人们的称赞中，还有那源源不断的经济来源。如杰克所说，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，现在她再也不用看杰克的脸色了，至于代价，她也觉得无所谓，顶多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，杰克要拿走那便拿去，只要不干涉到她的利益就好。

在送走布朗先生后，她悠闲地坐在窗边，低吟着无名的小歌，静静地听着窗外雷鸣响彻云霄的轰隆声。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在雨里拿着摄影机慢悠悠地走着的男人，他好像并不在乎雨水打湿他的银发，不同于其他在雨里拼命奔跑的人，对莉迪亚来说倒是喜闻乐见了。

“哟，莉迪亚小姐倒也真有这个雅兴。”杰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，在她耳畔轻语着。

“……不关你的事。”莉迪亚不耐烦地撇过头来，将咖啡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，像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：“杰克先生这么爱多管闲事？”

“前几天还做过交易，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？”杰克不怒反笑，他揉了揉莉迪亚的发，像是在抚慰他的此时正在张牙舞爪的小猫，他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个弧度，轻轻问道：“况且，难道小姐就一点也不担心如今你的经济来源，你的幸福，是用什么高昂的代价来换取的吗？”

“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现在这样的生活，我又何必杞人忧天呢。”莉迪亚平淡地抿了一口咖啡，仿佛谈论的不是关于她的事情。她鲜艳的红唇沾染上咖啡的墨棕色，妩媚又不失气质。

杰克不紧不慢地坐在她的对面，温柔地用手帕替莉迪亚擦拭掉唇边的咖啡渍，随后手撑着脑袋望向窗外的男人，在看清楚男人的面容时，他稍稍愣了一下，撇过头来说道：“我还有些事请要去处理，就不打扰小姐了。”

“希望下次还能见到杰克先生，最近身体不适，也就不送先生了。”莉迪亚淡淡却又不失礼貌地说道，杰克点点头，迈着贵族绅士的优雅步伐离去了。

待她再一次看向窗边时，银发男人早已没了身影。

■

大雨一直连续下了三天，莉迪亚也只好每天泡着咖啡坐在窗边，然后再细细地盯着那个银发男人，他时常会来到她的窗边，带着摄影机。她噗嗤一笑，也就这么看着他做这些“傻动作”。雨水打湿了玻璃窗，叫人看不清男人的脸，但隐隐约约也可看见他白暂的脸颊和那张轻抿着的薄唇，似是在犹豫着什么。湛蓝色的充满忧郁气质的双瞳将他托出的更加迷人。

他应该是一个不温不火的艺术家，莉迪亚想。

“嘿，先生，不进来坐坐？”莉迪亚还是忍不住，她打开窗子，笑着指了指他湿漉漉的发，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：“那么好看的银发可不应该被雨淋湿呀。”

男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，雨水朦胧了他湛蓝的眸子，他愣了愣，点了点头，从诊所的门走了进来，却一直站在门口。莉迪亚奇怪地走了过去，试探地问道：“怎么了吗？”

“我……身上是湿的。”男人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着带着法国音嗓却又标准的英文。莉迪亚细心地将毛巾递给他，让他擦拭掉身上的雨水。男人照做了，这才进了诊所。

“小姐，我并不是有意去偷拍您的，希望您不要责怪。”男人跟着她来到桌边坐下，他连忙解释道：“我天生就是这样，喜欢去收藏美丽的事物。”

“我没有怪您。以后如果要拍照的话，可以进来拍的。”莉迪亚想了想，大方地笑着说道，举止之间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她从小学习的很好的得体礼仪：“在外边这么大的雨，生病了多麻烦啊。”

“啊，那好的……小姐。”

“喏，喝杯咖啡吧。”莉迪亚指了指男人面前的咖啡杯，咖啡还冒着热气。

喝完了杯中的咖啡，男人也就不好久留。莉迪亚带给他一把伞，将他送到门口。男人道了谢，正打算离开时，突然想到了什么，他犹豫地说道：“我叫约瑟夫·德拉索恩斯，是法国人，小姐的名字是？”

“艾米丽·黛儿。”

“不，您不会叫这个名。”约瑟夫笑着看向她，看的她不禁有些慌张，这个男人，难不成认识自己？他为什么这么确定她不叫这个名？

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莉迪亚试探地问道。

“没有为什么，只是我的直觉罢了。”约瑟夫想了想后说道，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，他又连忙鞠了一躬说道：“很抱歉，是我失礼了，希望小姐不要介意。”

“……没事的，我不介意。”她回答道，“但我确实叫这个名。”

“是我多嘴了，艾米丽小姐，我们下次再见。”约瑟夫点了点头，关上门离开了。

“您不会叫这个名。”

……

“你觉得莉迪亚·琼斯这个名字更适合我，还是艾米丽·黛儿这个名字更适合我呢？”一个平静的黎明，杰克找到了莉迪亚，并且捂住她的眼睛，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。莉迪亚答应了，在路上，他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。

杰克并没有立马回答，而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：“等会再说，我亲爱的小姐。”

“小姐，你可以睁开眼睛了。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，杰克才放下手说道。

她缓缓睁开眼睛，只见烟火迅速蹿上高空。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下，黎明破晓，这夜即将迎来充满阳光的新的一天。莉迪亚站在杰克身边，木讷地望着烟火，烟火在高空绽放开来，以最美的姿态谱写了生命的繁华，盛开在她的眼里，心里。这一刻很短暂，在此之后，烟火又很快消散。

“可惜的是烟火这么美，却只是一瞬就结束了。”杰克绅士地脱下身上的外套，笑着给莉迪亚披上。莉迪亚有些犹豫，但还是接受了。

“谢谢。”莉迪亚点了点头，轻声说道。

“夜晚的风冷，给美丽的小姐披上外套，是每一个绅士应有的风度。”杰克笑着揉了揉莉迪亚的脑袋，烟火的绚烂照耀着二人，二人的身影在月光和烟火下显得更为和谐又暧昧。

“为什么带我来放烟火？”莉迪亚不明所以地问道。

“……你最喜欢看烟火了，不是么？”杰克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的问题，反而从容不迫地反问她。

“嗯。”莉迪亚有些疲惫，她懒散地打了个哈欠，转身欲走，又想到了什么，她觉着直接离去好像并不那么的友好。她又停下来回头补充道：“结束了的话，那我先回去了。晚安，杰克先生。”

“好的，祝你好梦，我亲爱的小姐。”杰克的眸暗了暗，目送着莉迪亚离去。

“这么说来，还是没有问清楚哪个名字更适合我呢。”莉迪亚躺在床上，闭上眼睛想着：“我那天是不是对他的态度太过冷淡了？他还给我放烟火……”

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动着，她有些疲惫，撑起身子关了灯，随后埋进被窝里，今年伦敦的冬天好像别样的冷。

“算了算了，不管了。”莉迪亚沉沉地睡去。

■

“拜托等一下，等一下我。”男孩努力跟着同龄人奔跑的步伐，湛蓝的眸中满是焦虑。右腿膝盖因为前些天摔倒受了伤，没有人给他处理伤口，伤口发炎了，周围的皮肤都有些溃烂。男孩终究是被他们甩下，他蹲在角落里，无助地望着自己的膝盖。

他们说过，他一直是一个令人失望的男孩。

“你有什么用？！还尽给我惹麻烦，我们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！”男人一口一口地灌着酒，女人在他的身旁给他顺气，她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男孩。

“父亲……我没有错，明明是他先和我抢相片的……您知道那相片对我有多么重要。”

“你居然还敢顶嘴？”父亲站起身来冲了上去，狠狠地给了男孩一个耳光，他怒目圆瞪地怒吼着：“你天天就只知道摄影，摄影有什么用！”

“摄影？只会摄影有什么用？你真的是令我太失望了！”父亲时常这么说，他也总是咬着牙，忍着将落下的眼泪，将所有的梦想埋在心里。

“好了好了，消消气。”女人安慰着男人，然后转头冲男孩喊道：“还愣着干嘛，还不快去道歉！？”

“……好的，父亲，母亲。”男孩愣了愣，转身离去。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做，父母对他的感情只有失望。即使不是自己的错，他们也总认为他不够好。他向往烟火，浴火重生，在灰烬中获得新生，只因为自己从未看见过希望。

人世间的所有东西仿佛都是上天故意安排好的。

痛苦是漫长的，让人愈发抓狂；而美丽只会像烟火般短暂，绚烂地绽放，又悄然消逝。

“你受伤了吗？”女孩蹲下身来，从口袋里掏出消毒棉签和药水，不熟练地给男孩处理着伤口：“以后受伤了，可以来找我的！虽然我还是很笨拙的样子……”

“……谢谢。”男孩回过神来，用稚嫩且不那么标准的英语向女孩道谢。

女孩笑着看向他，点了点头，她青涩的眉眼显得她单纯又活泼，她用那稚嫩的声音回答道：“不用客气的，能帮到你就好啦。”

“……”男孩并没有再说什么，而是有些艰难地站起身鞠了一躬。

男孩仔细打量着女孩，从她全身透露出的举止之间的得体，也不难看出女孩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。女孩抓着她淡青色的华丽衣裳裙摆，行了一个屈膝礼，有些腼腆地将药水塞到男孩的手里，盯着他的眸子认认真真地说道：“如果我不在你身边，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，不要再受伤啦。”

“嗯。”伤口还是在隐隐作痛，但却有一股暖流流进男孩的心里。

“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？”男孩不敢直视她如水般温柔干净的眸，他犹豫地问道，生怕女孩会拒绝他。

“嗯，当然可以！”女孩有些惊喜地叫道，她冲上前抱住他：“说起来，你是我来到这交的第一个朋友诶！”

“……你也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。”男孩小声地喃喃着，女孩显然是没有听清，她灿烂的笑容如同天边最美的烟火，耀眼又夺目，令人感到可望不可即。

“他们都不喜欢和我玩，所以我就时常站在这棵树下摄影。”男孩指着不远处的老树，然后将手中的几张照片递给她，兴奋地看着她说道：“你看，这个是我以前拍到的，夜晚的烟火。”

“好漂亮！”女孩拿着照片端详着，她想了想后又悲伤地说道：“可是烟火只有一瞬间的时间诶，美终究还是逝去了。”

“正是这样，烟火的生命只有那么一瞬的美，烟火用生命去拥抱夜色，绽放出人间最美的风景，所以烟火的存在才有了意义。”男孩望着天空，久久才说道：“人们不会去珍惜长久存在的事物，只有短暂的美才能留在人们的心底。”

“不过，也不是没有让烟火长久的办法，那就是用摄影机记录它绽放的瞬间。”男孩接着说道，“我想，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办法了。”

“还有用心，我们可以用心去感受烟火的绽放。”女孩笑着牵起他的手，然后甜甜地说道：“我马上要回伦敦啦，和你在一起玩真的很开心。”

“……为什么？”为什么就要离开了？

“因为我的家是在伦敦呐。”女孩恋恋不舍地望着他，她樱桃般的小嘴轻声说道：“明早我就要离开了，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相遇……但我相信，有缘人终会相见。”

“伦敦是个什么样的地方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烟火，伦敦是一个烟火绚烂的地方。”女孩灿烂一笑，她的眸中仿佛有星辰大海，令他甘愿沉沦。

直到离别，两人也没有互通姓名。甚至连男孩的长相他也记不清楚了。只记得，男孩有个梦想，就是记录下人间所有的如烟火般繁华绚烂的美好事物。

孩童们的友谊纯真又烂漫，即使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情，两人的心仍然互通着对方。

■

一个奇怪的梦。

莉迪亚醒来后，只觉着有些晕眩，

她揉了揉脑袋，叹了一口气，艰难地起身，浑浑噩噩地走到厨房拉开了灯，她愣了愣，随即倒了一杯水。水中浮现出她的脸庞，不禁让她看的出了神——她的脸颊愈发苍白了，看来最近过分忙碌了。

最近来看病的病人越来越多，即使她很满足于人们的夸赞之中，沉迷于这种不需要愁苦的经济条件，但她并不是个无所不能的神，长期以来的辛苦操劳，也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
她不住地在心中无声地抱怨着，纤细的手指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。她现在的模样失去了往日的灵动，连一向白暂的脸颊两旁都没有了那一抹自然的红晕，有的只是比往昔更加苍白的皮肤，湛蓝的眼眸变得失神，眼窝下满是如同烟熏妆的厚厚黑眼圈。

看来确实是应该要好好休息了。

“艾米丽小姐，日安。”约瑟夫一如既往地在公园里摄影着，在他看到莉迪亚后，他停下本准备按向快门的动作，笑着向她问好：“看来您昨夜并未睡好，是有什么心事吗？”

“日安……约瑟夫先生，不，我只是最近太忙碌了，看来我得休会假。”莉迪亚有些无奈地按着太阳穴，恍恍惚惚地回答道。

“原来是这样，小姐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。”约瑟夫点了点头，继续专注于他的拍摄。公园的美景几乎都要被他拍完了，他扛起摄影机，转身欲走。

莉迪亚知道他要去别处取景，她有些疑惑地问道：“……难道，约瑟夫先生不打算给我拍张照吗？”

“不了，今天您状态不那么好——当然，我并不是说您不美丽的意思。艾米丽小姐无论如何都是美丽的、耀眼的。”他停下脚步。

“不过，我还是希望照片拍摄的内容是您最美的时刻。”约瑟夫接着说道，“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，跨年夜那一天一起去看烟火吧。我很荣幸在那刻给您拍照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莉迪亚点点头，踉踉跄跄地离开了。她觉得脑袋有些沉重，身体也中心不稳，像是生了一场大病，自己可是个医生啊，她自然是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，即使她这一职位做的并不光彩。

她一连躺在床上了一个月，仿佛登上了天堂，即将离开人间。不——等待她的不一定是天使的翅膀，也可能是恶魔的獠牙，死神的镰刀。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天，尤其是在那一天接受明白的时候，她险些当场一命呜呼。可心中的信念支撑，还有他对她仅剩的宽容，她还是在跨年夜的前几日，努力撑起了自己的身体。

往昔里，她纯真又善良，却因为世俗的利益关系而变得虚伪。而今，她真的不想违背最后的一份誓言了，哪怕她嘴里曾经吐露出无数的谎话，她也依然有一颗愿意去守信的心，如烟火般明亮的心。

“胭脂俗粉的，你还要去做什么？”杰克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沾了沾莉迪亚的化妆粉，化妆粉末的气味让他觉得有些不适，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，轻轻地擦拭着。

“去见一个人。”莉迪亚愣了愣，她看着镜子，镜子中的自己面容憔悴，她自嘲地笑了笑，缓缓地说道：“就剩下这么一点时间了，我只是想要获得一次真正的幸福。”

“熟人？”杰克微微挑眉，他盯着莉迪亚的眼眸，意味不明地问道。

“我想我没必要和你汇报，杰克先生。”莉迪亚冷漠地回答道，也不是因为她对杰克的不耐烦，还有她不想浪费时间去大费周章地给杰克解释自己与那个人的关系，对她来说，这根本没必要。

她画上精致的妆容，去尽力地掩盖她苍白的面容，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浮现在她脸颊两旁。她将化妆盒放下，拿起桌上的白色瓶装的药，她犹豫着，还是颤抖地倒出了那粒药丸，即使她知道这颗药对自己已经是无用的。她穿上红色系的礼裙，试图去掩饰自己的虚弱。

“一定要去吗？”杰克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发怒，反而平静地问道。他的声音很轻，也很温柔，仿佛得到的不是冷漠的回答，而是令人沉醉的甜言蜜语。

“……是的，先生，这是最后一次了。”她叹了口气，抬起头遥望着天空。已是深夜，月亮从云霞中探出神来，星星也在月光下闪现出淡淡的光辉。那是星河灿烂，令人沉醉的天空，也是那一双拥有着人间最绚烂的烟火的眸，将其尽收眼底。

■

十二月三十一日，十一时五十六分，伦敦。

“晚上好。”泰晤士河畔倒映着月光的影子，莉迪亚匆匆赶到，约瑟夫应该已经在伦敦塔桥上等候了有一会了。他看到莉迪亚如约到来后，有些惊喜。

“晚上好，约瑟夫先生，实在抱歉我晚了，希望我没有让您等很久。”莉迪亚气喘吁吁地说道。

“其实我也没有等很久。”约瑟夫看着她，笑着说道：“艾米丽小姐，您今天穿的这一身礼裙我还是第一次见您穿。”

“不好看吗？”莉迪亚缓缓地问道，她有些慌张，毕竟一个好的摄影师是不会去拍摄不够美的事物的，他们只愿意将短暂的美变为永恒。

“不，好看极了。我想，今夜拍的相片一定会是我最得意的作品。”约瑟夫大方地笑了起来，他纤细的手指慢慢地指向了身旁的摄影机：“不瞒您说，摄影机还是挺沉的，不过也值得了。”

“就为了几张相片，真的值得吗？”她问道。

就好如医生，为了给病人治疗，搭上自己的全部，值得吗？她认为不值得，所以才会去做那笔交易。她的初心是救死扶伤，却被黑暗的社会一步步撕毁。她完完全全地陷入利益的漩涡，痛苦地在选择中挣扎着，最后沉沦于此。

她是医生，却换上了名为“虚伪”的病，病的无可救药。

“很抱歉，但我必须告诉你，你没有时间了，莉迪亚小姐，我要的东西应该拿回了。”

“……什么东西？”莉迪亚有些疑惑地问道。她缓缓举起手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，还是发烫着，这场病奇怪的出乎她的意料，她作为医生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，却一直高烧不退。尤其是最近她时常感到身体虚脱，仿佛死神将要来勾走她的灵魂。

“你的余生，我要的东西是你的余生。”杰克犹豫地说道，说实话，他也于心不忍，莉迪亚还正处在奋斗的年纪，却要早早地离开人世。但杰克终究是个索要代价的恶魔，他要完完全全地占有她的全部，以代价的名义，他要收回他应得的关于她的所有。

“为什么……”为什么要拿走我的生命？

“这是你答应过我的，我亲爱的小姐，我相信你很清楚。”杰克轻轻抚摸着莉迪亚的脸颊，随后又弯下腰亲吻着她的额头。

“原来这就是第二次的代价吗？”莉迪亚苦涩地笑着，她不甘地问道：“那，第一次的代价是什么？”

“抱歉。”他站起身来，缓缓地说道：“无可奉告。”

莉迪亚不知道杰克拿走了她的什么，但她知道那一定对她很重要。她后悔，她本没有这般的天赋，却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找到杰克，付出代价地去成为了一个医生。

又因为经济不济，误入歧途，做了非法手术。被发现后她又再一次找到杰克，希望他能帮他洗脱自己的罪名，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
不如说杰克是她的心魔，驱使着她去做违心的事情，又用代价去赎回她应有的全部。

……

“值得。”他说，“能记录到美好的东西，做什么都值得。”

莉迪亚回过神来，有些诧异地望向河畔。约瑟夫好听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，那是一种轻柔却又撩人心弦的声音，如同宛转的琴声，隐藏起世间所有的锋芒，话中的含义却又那么的深刻。

“即使是平凡的生命，也终有烟火绚烂的那一刻。反而，长久的烟火会显得庸俗，体现不了美的含义。只有那短暂的一瞬间，如同昙花一现，才会美的令人难忘。”他认认真真地回答着她的问题，像是在憧憬着什么奇迹。在这黑暗的腐朽社会，还有烟火作为他的信念，使他得以以一颗温暖的心去平静地记录那些绚烂的事物。他会去追寻世间上所有的美，哪怕它们十分短暂。

也许他就是最灿烂的烟火，用自己的曙光照亮了世间所有的事物。

离放烟火还有一分钟。

还有三十秒。

还有十秒。

嘈杂的人群此刻都安静了下来，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烟火的绽放。莉迪亚也不例外，她配合地站到镜头面前，扬起一个绚丽而又灿烂的笑容。

一月一日，零时。

快门按下的声音与烟火绽放开的旋律谱写出一段完美的五线谱，约瑟夫面露惊喜，他双手颤抖着，仔细端详着取出的照片，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烟火，盛开的撩人，似要将他的心完完全全地占据。

“新年快乐，约瑟夫先生。”莉迪亚在约瑟夫拍完照后，连忙说道：“那个……拍照的结果怎么样？”

“实在是美极了！”

“新年快乐，艾米丽小姐，您瞧，这是一件多美的艺术品！”约瑟夫接着说道，他将手中的相片递给莉迪亚，脸上的笑容如同绽开的烟火般无法收住：“万分感谢您，艾米丽小姐！”

“能让您快乐，是我毕生的荣幸啊。”莉迪亚感到眼角有一些湿润，这一次她终于不需要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，就可以使其他人感到幸福。

这种感觉……实在是太好了，只可惜这是最后一次感受到这份快乐。

“明日见，艾米丽小姐，希望您有个好梦。”临别时，约瑟夫的声调仍然带着那份喜悦，今日的收获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。他将摄影机收起，温柔地说道：“明年的跨年夜，希望我还有这个荣幸可以与您一起看这烟火繁华，在替您拍照。”

“……当然，明年的跨年夜我一定会穿更好看的衣裳。不过，约瑟夫先生一定要守信呐！”她眉眼弯弯，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，缓缓才张开嘴说道。

“当然。”

在约瑟夫转头离去的那刹那间，一滴冰凉的泪从她的眼眶中流下，她小声地说道：“那么，再见，约瑟夫先生。”

也许是再也不见。

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，越走越远。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，只不过她恰巧上错了车，与他相逢于错误的时空。现在，她应该下车了。

■

莉迪亚回到了医院，她像是解脱了般，整个人立马瘫倒在地板上。杰克叹了口气，心疼地公主抱抱起她，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。冰冷的床铺像是冻结住了她所有的思想，她的脸颊愈发苍白，嘴唇因为缺水干裂开来，她张了张口，却没有说话。

莉迪亚平静地躺在床上，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。月光静静地打在她发白的脸颊上，今夜的黎明格外漫长，也终究会破晓，但她再也见不到新生的光明。黎明前的黑暗，在她这一生，这黑暗将永久地停留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
“莉迪亚……你，后悔吗？”杰克站在她的身边问道。

“后悔过，但又能怎么样呢。”她笑着，只是这样回答道，然后静静地闭上眼，她曾后悔过、不甘过，但现在她却又觉得死而无憾了，因为美丽的烟火都是短暂的。灵魂很快就离开了她的身体。这么美的人儿，身体仅仅在一瞬间变为了没有灵魂的躯壳。烟花易冷，莉迪亚她如玫瑰般凋零，也如烟火般消散，就仿佛从未来过这世上。

杰克愣了愣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湛蓝色的代价瓶，他缓缓地打开了瓶塞，轻轻地吹了一口气，湛蓝色的代价瞬间变为烟，随风飘散了。然后，他便随着雾，领着莉迪亚的灵魂一起消失了。

杰克曾说过，她的第一次的代价瓶里装着的物品是湛蓝色的，那是她纯净的回忆；第二次的代价瓶装着的物品是鲜红色的，那是她绽放的生命。那瓶鲜红色的代价已经变为了暗黑色，而那瓶湛蓝色的代价仍然那么的纯澈。

现在，第一个代价已经对他无用了。那就干脆让这个美丽的代价回到那里吧。

有缘的人终会相遇，即使关于他们的一切都被封存。

……

“这么冷的天，如果冷着了可就不好了……我们说好了的，明年我们还要一起去看烟火的呢……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，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可以去看更美的烟火啊。”

“啊，对了，巴黎那边一样很美。如果有时间，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。”

“……你是否还记得，你说你喜欢我给你拍照，你说喜欢那张烟火的相片。”

“你还曾说过，有缘人终会相见。既然我们有缘，你又为何独自离去呢……”

寒冷的冬天落着白雪，墓前突然有一个身影，弯腰轻轻扫去墓上的皑皑白雪，那个身影停了一会，摘下自己的围巾给墓披上。像是在喃喃自语，一个人在墓前说了许多话。

约瑟夫从小就有一身艺术家的气质，他的蓝眸总有数不尽的忧郁，他时常望着远处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也许是前些天被他藏进书页里的白蝴蝶，现在都有些发黑了。那台摄影机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一直被铺着布锁在杂物间里，即使这位艺术家曾经有多么爱摄影，摄影机也只能无声地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，他知道，自己不会再用摄影机去拍摄其他的事物了，他也不再需要了，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这世间最美的烟火。

“……世间上的万物最终都会衰去。”

他凝视着夜空喃喃道。大雪仿佛肆意地冲去了他的一切，他失去了太多太多，今夜终于不再是个雪夜，皎洁的月亮终于肯从云霞中探出身来。他用白暂干劲的手去遮挡上方柔和的月光，月光从指缝中透出，照射进他的眼眸。对于他来说，月光是阴冷的，比不上烟火的繁华灿烂，他无心去欣赏这种暗淡的美。烟火的绚丽已刻画于影，铭记于心。

“而你美的绚烂，是烟火的永恒。”

他紧紧握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，出神地望着天空，久久才回过神来。

■

【尾声】

她一生见过三次烟火，一次是在照片中静静地凝望，那黑白照片并没有洗去烟火的绚烂，她叹之短暂，他却道烟火的美是短暂的，刻画入心底的。

第二次是与杰克一起在黎明看烟火，与破晓相合。晚风吹起二人的发，他细心地给她披上外套，烟火很快逝去，两人也很快离别于夜色当中，他说世间的美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。

第三次是她最后一次见烟火，却又是令她记忆最为深刻，世间繁华尽收她与他眼底，有缘的人终会相遇，只可惜他们并不是一路人。她未曾后悔以生命的代价去歌赞烟火，去绽放自己。本因平凡的生命只因生命地绽放而绚烂。

烟火是短暂的，付出了生命去绽放出最美的姿态，这才是惊艳的永恒。

烟火的一霎，许我一世繁华。

END.